2007年10月23日星期二

Lofi303:讀報 - 天水圍悲劇的啟示 (明報2007年10月22日 )

Lofi303按:香港人很自閉,尤其對身邊似乎對自已不利的事情,視而不見,知而不問。有事發生就知大鑊,但大鑊還大鑊,最緊要係一句「唔關我事喎!」。知,但棄之(還要極速),香港除了自閉之外,更加會分化,尤其對新移民 …天水圍係一個classic事件,我估情況不太能有很太改善,更悲的悲劇有可能正在預演,除時正式公演,勁過《恐懼鬥室》。

在社區中尋出路

前陣子栢慧豪園開售,明明樓盤坐落天水圍中心地段,但明眼人看得出,在鋪天蓋地的宣傳品裏,溢美之詞說盡,就是沒有最重要的「天水圍」三個字。宣傳品裏寧可說樓盤位於西鐵灣畔。其實,哪裏有什麼西鐵灣?我想連天水圍居民都不知西鐵灣是什麼名堂。

「天水圍」三個字到底有何問題,要如此着意收藏起來?

天水圍又再發生悲劇,故事千頭萬緒,有很多角度可以探討,新移民婦女的哀歌、精神病人缺乏關顧、政府提供的服務不敷應用等。而種種批評中最「就手」的,莫如指摘社工劃地為牢,各自為政……以致每次有悲劇發生,毫不例外地,社工都成為眾矢之的。

社工不是萬應良方

我反而想唱唱反調,社工對居民的幫助,其實有限得很。

我在05年開始撰寫《天水圍12師奶》一書,06年出版。受訪者之中,不少求教過社工,但換來的,大都不是好的經驗。

首先,不是每個人都能在陌生人面前,把自己的悲慘故事和盤托出。有個受訪者,每次見社工,對方都要她詳細訴說自己的故事,重複又重複,每次她都大哭三四小時,哭至抽搐。到最後她覺得見來都沒用,放棄了。但見社工的陰影,幾年不散。

這些婦女,抗拒成為社工手中的一個case、一個檔案編號,每次換社工,她們又要從頭把自己的問題覆述一次。而最無奈的,是社工的所謂幫忙,就是說些類似「和子女/丈夫溝通多點啦」等說話。有婦女說,如果真是像她說的容易,我還用找社工嗎?

故此有婦女跟我們說,就是有外展社工在公園找她們搭訕,她們都只會寒暄幾句,不會交心。所以,增撥社工人手不是萬應良方,過分倚賴社工反而讓我們忽略了更重要的東西。

人人都問,香港從前比今天窮得多,今天窮人起碼有綜援,不會餓死,不用賣仔賣女,但為什麼今天的家庭悲劇,比以前厲害?

與我的奶奶談起,她在葵涌邨(又稱葵涌新區)住了40年,那是最早期的公共屋邨,屬九反之地。居民都是一窮二白的搬上樓,家家七八個子女,開飯都成問題。

葵涌新區俠女的故事

聽她說起她的老街坊,對面的男人坐監,隔鄰一家四個兒子三個食白粉,哪家的兒子又被人斬死了,像是很平常的,都是聽來嚇人一跳的故事。但她從沒聽過有女人跳樓,更不會和子女同歸於盡,掛在口邊的就是:「個個都係咁捱㗎啦!」是那時的人求生意志特別強嗎?還是有別的奧秘?

我奶奶都是窮人,但在一層樓中,環境算好,是第一家有電話和電視的。街坊入來看電視借電話,她來者不拒。大人要開工,有小孩無人照顧,大可帶到她家裏。街坊進而借錢買麵包、買奶粉,她負擔得到也會借,到如今樓都拆了,仍有人未還清債。我稱她是「新區俠女」。

我相信全邨42座不止她一個俠女,全港則更多。那時街坊沒錢買米,可以賒,出糧才結帳,真是沒錢的,老闆不會逼人太甚。

用今天的話說,那就是「社會資本」,街坊綿密的網絡關係,帶來信任和關懷,是渾然天成的自助組織,這正是天水圍目前最需要的東西。所以我看到傳媒報道有屋邨居民委員會,發動婦女探訪街坊,覺得很鼓舞。

居民自助更有效

天水圍不是家家都那麼淒涼的,不少婦女有個勤奮工作的丈夫,自己留在家照顧孩子。這些家庭和諧、生性樂觀的婦女,有閒時應打開大門,關心一下鄰居。關懷別人,不必社工文憑。有時陪對方長吁短嘆一下,比陌生社工「嚴刑逼供」的輔導方法更有效。

為什麼天水圍那麼多「鎖匙兒」(父母不在家,小孩放學後把鎖匙掛在心口,在公園流連至晚上才回家)?為什麼鄰居不能讓小孩入屋,與自己的小孩一同做功課、看電視?就算不是做好心,算是為私利也好。眼見天水圍少年問題愈來愈嚴重,難道真可以各家自掃門前雪嗎?多一個好孩子,總比多一個童黨成員好吧!

有區內本地婦女說,難與新來港婦女溝通。的確,新來港婦女與港人成長背景不一樣,文化有差異是很正常的。她們離鄉別井,失去家人朋友的支援,在香港又自覺被歧視,於是愈發孤立自己。很多新來港婦女告訴我,她們在香港沒有一個朋友,有心事只會打電話回鄉,但說得太多真心話又怕人揶揄:怎麼嫁到香港也會那麼窮?

其實天水圍的新來港婦女已多到一個地步,可以組織不同的同鄉會!四川的湖南的,她們總能在區內找到同聲同氣的老鄉。大家處境相近,就不怕人看扁了。

居民們,與其指摘外人把天水圍標籤,不如踏出一步,改造社區。這一區最大的資源,不在政府的口袋,而是在社區之中。

(作者 陳惜姿 為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導師《天水圍12師奶》一書作者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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